浇地（小品）
编剧：觅程
时间：初秋。月夜。
地点：陕北。田间水渠旁。
人物：田得雨——男，40岁，光棍。（简称田）
何润花——女，40岁，寡妇。（简称何）
[幕启：天边弯月高挂，远处山峦可见，近处一棵柳树。
[灯光暗淡。
[一如《地道战》中日本鬼子进村时的音乐起。
[田、何二人先后从台两角上。
[伴着音乐，田双手执着山镢，何双手执着铁锨，皆犹如哨兵执着枪，搜查敌情，小心冀冀地，一步一步地交叉转场。
田：男人难，男人难，
四十岁的光棍实难堪，
上有老，下有小，
吃饭穿衣都成问题。
何：女人难，女人难，
当个寡妇更不能提，
又顶婆姨又顶汉，
孩子没爸还妈没伴。
[二人倒行，背撞，皆大惊。
[灯光渐明。
田：啊？
何：（同时）谁？
田：我嘛！润花嫂。
何：哎呀，我的妈呀，我当了又是杨光脑那个畜生。
田：安！要是他小子再敢出个啥歪主意，我叫他找不着北。
何：啊呀，你听，心里这阵价还跳得“嗵嗵嗵”。
田：嘿嘿……
何：丧门神，把人魂都吓跑了。还笑？
田：嘿嘿，你也太得胆小了。
何：哎呀，你不晓得人家和你们男人价不一样嘛。哎？得雨，黑灯瞎火的，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？
田：浇地。
何：哼，尽是胡扯！
田：真的。
何：真屁！我浇罢是后圪崂张大爷家浇，张大爷家浇罢是前圪台栓虎家浇，下来还是对面坪二毛家。赶轮到你浇天就快亮了。
田：我听村长说了，我知道。
何：你就怪了，那你来浇什么地？
田：嗨嗨，润花嫂，我是来帮你浇地来了。
何：帮我浇地？
田：对呀！
何：谢谢你的好意。我一个寡妇人家，不能一直麻烦你，你快回喀梦周公去吧。
田：大嫂，你有困难，我不是承诺要帮助你吗？
何：承诺？每个党员都承诺了，你见几个作过兑现？
田：大嫂，是不是你对我也有怀疑？
何：看你想到哪里喀了，我可不是那个意思。
田：那……
何：我是说我一个能行，你……你走吧。
田：唉！……（欲下）
何：等等！
田：你……
何：我……你……你还是去吧。
田：嗯。（欲下）
何：得雨，今年天大旱，人大干！县委号召浇一棵算一棵，浇一亩算一亩。村里还特意安排我们这些特困户先浇。处处体现出了党的优越政策，我真是感激不尽呀。
田：你也别这样，村支部不能见到困难不管呀。
何：今晚，你又来帮我浇地，我……我嘴上说你走吧，可心里……
田：那就快把锨给我吧！（欲接锨）
何：不！我如今成了寡妇，我倒不怕村里人说三道四的。可我想，县里的督导组刚刚来到村里，你不怕有人背后说你闲话？
田：唉，我想了半天，帮你吧，我是个光棍，你是个寡妇，这半夜三更在一块，万一谁看见，就是长上十张嘴也难说清呀，人言可畏哪。但不帮你吧，一方面我作了党员承诺，再一方面，万一杨光脑刁个空空……咳，我想好了，说闲话就让他说闲话，反正咱堂堂正正，谁能给咱说下个啥，就怕你……
何：你不怕就好了，我成了这号价情况，没办法呀，可就是……总不好意思常连累你呀！
田：哈，这有个啥呀，快给我吧！
[何把锨给田，田拨水，何抱土。
田：润花嫂。
何：嗯。
田：你听！
何：什么？
田：渠水慢慢地流进田里，庄稼像又饥又渴的人一样，咕噜咕噜地喝了个饱，你听听……
何：……噢，听到了，听到了。
田：哎，你看！那叶子好像挺起来了？
何：噢？日怪，这庄稼也和人一样，刚才还死焉格如的，刚浇了点水，就猛个拉岔提起了精神，叶子挺得直圪溜溜价。
[拨水。静场。
何：哟！一对蛤蚂！
田：那有什么奇怪的？
何：看，一个大点，一个小点。
田：哈，那大一点的是个公的，小一点的是个母的。
何：不对，那大一点的是个母的，小一点的是个公的。
田：瞎说，这世界上都是公的大，母的小，你看狮子不是公的大点，鸡也不是公的大点，还有……
何：还有什么？反正蛤蚂是公的小点。
田：公的大点。
何：公的小点。
田：公的大点。
何：公的……（猛然发现情况）你看，你看。
田：（观察）日怪，真的是小的爬在了大的背上……
何：你说，你说，你咋说公的大还是公的小？
田：公的小。
何：（自语）唉，人要是蛤蚂那多好呀！
田：哎呀，说什么，汪满了！（欲拨水）
何：等等！今晚好不容易轮到我……要浇就一定给我浇饱！看旱成个什么样子了。（阻拦）
田：你看，汪得到处往外流哩，还没有浇饱？
何：浇吧！我知道没饱！
田：饱了！
何：没饱！
田：大嫂，你放心吧！如果再旱了，我再给你浇一遍。
何：这是真的？
田：真的！（拨水）
何：得雨，去年你帮我点种，今年又帮我收麦，现在还来浇地，我的困难你给我解决不完呀，要是能和……（不好意思说下去）
田：哎！对了，要是你能和格奴山渠的金蛋结了婚，这些事我也就不要操心了。
何：可那个人不合适，有一个人我倒愿意，不知人家咋想的。
田：谁？这个忙也许我能帮上。
何：这个忙迟早得你帮，你猜他是谁？
田：（思谋）猜不出，他是谁呀？
何：瓷脑，猜不出那就暂时保密。
田：那他总不可能是杨光脑吧？
何：你真坏！再想想。
田：想不出呀！
何：想不出你准备就给我当一辈子那个什么连、系、户呀？
田：当就当呀，共产党员应该连系千家万户，克服困难，勤劳致富！
何：哎哟！拄棍拄个长的，帮人帮个强的，那么多的强户你不选，为啥选了我这个特困户？
田：困难户、贫困户都是我们扶持的对相。创建小康社会，只有每家每户都富起来才行呀！
何：哈哈，近几年，我看到上头来的大小干部，不是往富裕户跑，就是往专业户钻，那还能看得起我们这些穷光蛋呢？
田：大嫂，让一部分人选富起来，这是党的政策；可扶贫致富，这也是党的政策呀？你看中央“一号文件”下发后，不光减免了农业税、特产税，还减免了农村孩子上学的学杂费，并且给咱农民实行了医疗合作补助……这哪一件不是为了咱农民着想呀？
何：哼，这上头的政策是好的哩，可就是有些秋咀和尚把经给念歪了。你别看咱村有些户富了，可富得不光彩，休看我们穷，可穷得有志气！
田：哎呀！我看你说话蛮有水平，明天晚上，督导组在村里召开座谈会，请你去大会上讲讲吧？
何：不不不，嫂子是茅厕圪崂里耍大刀哩，狗肉上不得大桌面！再说……
田：等等，汪满了，（拨水）你说吧！
何：不说了。你饿了吧？
田：不饿，是渴了。
何：给！（递纯净水）别光顾给我浇地，却让自己受了旱呀。
田：哈哈，大嫂，你真会幽默呀？
何：我知道旱了滋味是个啥。
田：（看瓶）哟！你这是给我准备的？
何：（故意地）不是。
田：不是我也得喝一口，（喝）啊……给，你也喝口吧？
何：我不喝。
田：（又喝）嗯……真是美极了！（扔瓶）
何：是啊！弯弯的月亮天边挂，静静的田野美如画，你就好像个活菩萨，消散了我苦命人的泪花花。
田：哟，大嫂还会作诗哩！
何：（答非所问）得雨，你……累了吧？
田：不累！
何：现在几点了？
田：（看手机）哟！快一点了。
何：你说，村里人都睡了吧？
田：都睡了。
何：（偷偷拉起田的手）得雨，你真好！
田：啊？这……
何：（喃喃地）得雨，鱼儿离不开水，瓜儿离不开秧，我这困难户离不开你这帮扶人呀？
田：快放开，快放开！
何：不，难道困难户就不能向党员靠拢吗？
田：（拆开何手）你……
何：嘻……
田：大嫂，今晚我来帮你浇地，你说怕村里人说闲话。可你刚才……你就不怕村里人说你的闲话？
何：哎呀，深更半夜，庄稼地里，谁知道呀！
田：没人知道，可有人看见了！
何：啊！……谁看见了？
田：月亮！
何：哈……看见就看见吧，我是寡妇一个，你是光棍一根，你不听戏里唱的那些戏文（自由地唱）——“寡妇做梦把人稼，光棍想得是早成家。咱俩正好配一对……”（接近田）哎，你怎么不唱下句呀？嗯？……
田：不，你还是等等你愿意的那个人呀。
何：可那个人就是你呀。
田：（惊呆）什么……可我不想再成家了。
何：你不想成家，可我还想再嫁人呀！
田：那好啊！我也希望你再嫁个人。
何：要嫁……我愿嫁给你！
田：可我上有老、下有小，还有一个憨闺女！
何：我侍候她，我养活她。
田：我家境困难，再说……
何：你的情况我知道，我不嫌。
田：哎呀，这可是件大事，你要想好……
何：别说了，我早就想好了。
田：我这不是做梦吧！
何：不，这是真的。
田：大嫂，……（欲吻）
何：叫名字。
田：润花！……（欲吻）
何：哎，你不怕月亮看见了吗？
田：看见就让它看见吧！……（欲吻）
[台后声：润花——浇完了没有啊——”
何：张大爷，快浇完了——
田：嫂子，张大爷也是个困难户，我还得去帮他浇地。你先回去吧！（欲下）
何：不，我也去！
田：好！（欲下）
[忽然，一只蛤蚂“喀哇”地惨叫一声，吓得润花“妈妈哟”喊了一声，一头投进田的怀抱。
田：哎呀，操心张大爷过来了。
何：慌什么呀，张大爷人老眼花，他能看见个咱什么？
田：哎哟，水跑了，快！（欲走）
何：哎呀，这该死的水……
[造型。
[剧终。
作者姓名：康程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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